第三章 初夏的蟬鳴

 

 

才剛進入夏天,溫度就高到可以煎荷包蛋的地步。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是棵向光性的植物,渴望太陽曬暖心中的陰暗面。天氣已經熱到不適合賴床了,但我仍可以把自己想像成鐵絲網上的韓國魷魚,烤得很香。

即使睡睡醒醒,我還是很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非要等爸爸和阿姨出門上班、把弟弟送到祖母家,確定鬧鐘已經走到九點,我才起床。這種感覺並不舒服,整顆頭昏沉沉地,裝得都是惡夢片片段段的畫面。

 

設定在靜音狀態的手機,已經顯示五通未接電話、三則簡訊。不用一一打開,我就可以猜到是靜荷打來的。梳洗完畢,仔細瀏覽手機螢幕的訊息,才發現其中一通未接電話,是Kenny的號碼。
正猶豫著該不該回電、要不要告訴靜荷時,她就打來了。

 

「看過e-mail了嗎?有沒有新的消息?」她指的是我上電台尋找媽媽的事。

 

「沒有。關心的人和無聊的人,同樣多。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要的線索。」

 

「當妳的經紀人還真累,一大早就被董森森的助理吵醒,說聽眾的反應很熱烈,提供不少線索,要我們找一天下午過去電台,過濾一下資料。」

 

「我很擔心被家裡的人知道。」

 

「妳爸爸跟阿姨,有什麼反應嗎?」

 

「看不出來,他們這兩天為了弟弟要不要上私立小學的事情,冷戰中。妳知道我阿姨的個性,就算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只要跟她寶貝兒子無關,她不會動聲色。」

 

「喂,我有好多事情跟妳說,出來吧!」

 

「嗯,」我沒有很想出門、也沒有很不想,但有什麼哽住我的喉嚨,大概是Kenny的電話吧!我常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真相而退縮,於是繞了個彎。「Kenny今天沒約妳?」

 

「有啊,但我不想跟他碰面。」她口是心非,不是為了騙我,而是騙她自己。「妳不要吃早餐哦,我正在上蛋糕課,中午碰面時我會帶一盒蛋糕給妳吃。提拉米蘇,絕對可口。」

 

「妳就知道把我當白老鼠。」

 

「妳不要討了便宜還賣乖哦,吃不吃隨便妳。」

 

不是我故意不相信她的話,而是我對她的手藝沒信心。出門前,自己做了一碗沙拉,喝了一瓶優格,讓我的胃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地位。

 


中午,我們約在地鐵站出口的一處公園。見面之後,我很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她果然帶了一盒提拉米蘇來給我吃,但卻是失敗的作品。

 

「好嗆。」
「酒放太多了。」她自己承認。

 

看她沮喪的樣子,我安慰她:「可能是因為妳剛做好,在冰箱冰存三小時之後,酒味就不會這麼嗆了。」其實,我想她的Espresso也調得不夠濃。
「妳真是心地善良的小姐。」

 

「我寧願妳讚美我漂亮。」
「還好沒有約Kenny,」她慶幸地說,「否則,很糗吧!」

 

「妳太在意他了,誰說剛開始學做蛋糕的人,就一定會有成功的作品。更何況,這不是海綿蛋糕,這是提拉米蘇耶!」
「我心裡急啊,他在台灣只停留三個月。」

 

「為什麼一定要做提拉米蘇給他吃?」我很好奇。
「因為提拉米蘇,這種蛋糕的原文是義大利文Tiramisu,有『帶我走』的涵義。我知道他不會、也不能帶我走,但至少可以帶走我的愛,和這三個月的幸福感受。」

 

「妳真是個美麗壞女人。專長就是,釣男人的胃口。像Kenny那麼單純的男孩,妳還要這樣戲耍他。」
「喂,妳怎麼知道我不是認真?」

 

「其實,我看得出妳很認真啊。既然認真,就好好交往,妳的人生,明明都是有憑有據的,我不懂為什麼要打破所有的規格,弄得很戲劇化。」
「大概這就是我和妳不同的地方,妳的人生充滿了戲劇性,但妳偏偏把它過得很規格化。」她說得很有道理。

 

「顯然,這個暑假,是我們兩人的轉機。如果,我能找到媽媽,我戲劇化的人生,就變得有憑有據了。如果,妳能和Kenny在一起,正正常常地談場戀愛,甚至將來嫁到美國去,就很戲劇化。」
「小姐,妳想太多了。對於Kenny,我真的不敢想。」

 

「老實告訴妳,我的手機裡有一通未接電話,是Kenny打來的。」
「妳回電了嗎?他怎麼說?」

 

「我還沒有回電。」
「我就知道他愛上妳了。」

 

「神經。」我差點生氣了,儘管這個可能性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但至少機率很低,就算有發生的可能,我也不會動心。張威,已經佔滿我的感情世界,再容不下一顆砂粒。「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也證明他的清白,我當著妳的面回電話給他。」
「萬一,他對妳表白呢?」

 

「妳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還是,妳對我沒信心。」沒有等她回應,我就撥了Kenny的電話。但沒有訊號,直接進了語音信箱。
「對於愛情,妳最大的犧牲尺度是什麼?」她突然問我。

 

「性命。」我脫口而出,自己都嚇了一跳。
「妳說,妳願意為了張威而死。」

 

「如果必要的話。」但是,我想想,這種說法也未免過於天真。如果一個男人真心愛妳,一定也捨不得妳為他而死。「這樣講好了,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捐贈器官,肝臟、腎臟、還是眼角膜……我都願意捐給他。」

 

「妳的愛情態度,真的好悲觀,幹嘛盡想些不好的事?更何況,他還沒有說要愛妳啊?值得妳為他付出這麼多嗎?」她無意間說了一句傷我的話,擊中我的要害。
「是哦,想像中的愛,總是比較勇敢。」自從母親離開,把我訓練得堅強,忍住眼淚,我說:

 

「那妳呢?」
「為了他,去報名學做蛋糕,這算是犧牲嗎?他說他很愛吃甜點。」

 

「如果妳自己也喜歡做蛋糕,就不算犧牲吧!學到這個一技之長,對自己往後的人生,也很有用啊!」
「所以,只能算是一種付出。」

 

「付出,比犧牲有意義。能夠付出,是一種幸福。對方歡喜接受妳的付出,是更大的幸福。」想到張威不肯接受我的付出,我感到心酸。

 

繼續按出手機的重撥鍵,Kenny的電話終於通了。靜荷做了一個手勢,要我別讓Kenny知道我和她在一起。

 

「可兒,是妳!」
「對啊,回你電話,但都無法接通。」我故意把手機的音量開到最大,方便湊近耳朵來的靜荷能清楚聽見話筒彼端的聲音。
「我剛剛才交班呢!手機放在更衣室的置物箱裡,收不到訊號吧!」
「找我什麼事呢?」我問。
「問妳要不要繼續來學游泳啊?我猜想只要再練個兩、三次,妳應該就可以順利換氣了!」
「哦,謝謝你的熱心。等我想去時,會請靜荷聯絡你的時間。」
「呵,好啊,歡迎。」聽見我提到靜荷這兩個字時,很明顯感受到他的高興,但接下來的卻是遲疑,「妳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是吧?」
「是啊,怎麼了呢?」
「妳覺得她喜歡我嗎?」
「你問得很多餘耶,她當然喜歡你啊!」若不是靜荷挨在我身邊,我會說出她為了他喜歡吃甜點而去學做蛋糕的事。
「可是她對我的態度,始終很冷淡。那天,我載妳們離開電台,妳下車之後,她接了一通電話,就取消了本來跟我說好要一起晚餐的約會。」
「也許臨時有事吧!最近她家裡很忙的。」我毫不考慮地幫她找了藉口。
「哦,我想我很卑鄙。」
「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
「我跟蹤了她,發現那個晚上她跟一個中年男人在一起。」
「啊?」幸好隔著電話,他看不到我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一段行程,靜荷沒有對我交代詳情,我本來以為沒有什麼發生事情,聽到這裡我意識到事情恐怕很嚴重了,猜想到她和中年男人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於是很機警地套他的話。
「你全程跟蹤嗎?跟到哪裡,看到什麼?會不會是她的長輩呀?」
……」他遲疑了一下,我無法分辨他是不方便說、或不想說,還是腦袋裡的CPU忙著搜尋記憶的片段,「沒有啦,我只是看他們走進一家餐廳而已。」
我鬆了一口氣,感覺旁邊的靜荷也幾乎窒息。
「據我所知,靜荷是很有誠意和你交往的。」不論真相是什麼,我還是要給他鼓勵。
他惆悵地說:「Me too.」掛電話之前,他溫暖地提醒:「妳跟她連絡一下,看什麼時候再來學自由式。但請為我保密,不要讓她知道我跟蹤她的事。」

 


掛斷電話,靜荷與我,面面相覷。

 

「從實招來吧!」
「還不就是那個『催情吉他手』。」她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瞞著妳,那天妳上廣播節目,要進現場時,我不是跟妳講,參加董森森前一段節目訪問的兩個男人中間,有一個男人是『催情吉他手』嗎?後來,他打電話約我出去。」

 

我很快回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回事。那天,我忙著進去播音間接受訪問,來不及問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麼巧?」
「緣分囉。」她補充,「這是『催情吉他手』自己說的哦。」

 

「妳為什麼答應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很認真地想:「墮落吧!我覺得我不配和Kenny在一起,他愈認真,我就愈想折磨他、愈想懲罰我自己。」

 

「和『催情吉他手』約會,對妳來說,會是一種懲罰嗎?」
「如果用性來作為懲罰的工具,懲罰的本身,也是一種安慰。」每當靜荷講到這個話題,表情就突然老了十歲,彷彿她的前世是一名青樓艷妓。「妳沒嚐過,永遠不知道它的滋味。」

 

「妳不是說他根本不行嗎?」
「那只是第一次,後來就漸入佳境。」青樓艷妓的幽魂依舊附身在她的言語裡,「他一上了床,眼睛就像噴火龍吐出焰光,要把我一口吞掉似的,他的眼球佈滿血絲,整個人失去理智,不過,中年人對待女孩比較溫柔,跟一般年輕男孩很不一樣。可兒,妳真應該找個人,試試。」

 

「謝────妳啊!」這句話是我們之間的密語,提示她不要再講下去。不管她說到和誰發生關係,總會把話題繞到這裡。我最受不了她這的「呷好到相報」的德行,讓她的眾多網友在我面前變成透明人。「不要再說了,拜託妳,講得太詳細,以後在路上見到妳那些網友,我就看穿他們在床上的模樣,我真擔心自己會變成偷窺狂。」
「我很小時候,就看過爸爸媽媽做愛時的情況。」

 

「難怪妳那麼早熟。」
「是妳晚熟。」她又要開始抬槓。

 

Kenny的事,怎麼辦?」
「照妳說的,就說那個中年男人是我家裡的長輩。」她想了一下,「嗯,就說是舅公找我,要我幫他的小孩補習。」

 

「萬一他不信。」
「就算了!」她講得很灑脫,「要不,怎麼辦?坦白說,我們就算再怎麼相愛,也就不過三個月。」

 

「就算他回到美國,每天MSN,也可以常連絡啊。」
「遠距離戀愛,不會有結果的。」她淡淡地說,是在說服她自己放棄。「我只想和他愛在這個夏天。」

 

我突然聽見蟬的叫聲。聽爸爸講過,蟬的一生是個辛苦的過程。母蟬要產卵時,會沿樹幹由下往上爬,每爬一步就用堅硬的產卵管刺入洞裡,每次排出五到十顆卵,然後繼續往上爬,鑽洞產卵,大約排出五百個卵,就會死亡。
蟬卵是白色透明的,細細長長,約0二公分。這些卵在洞穴內,經過一個月到十個月,才能孵化成球狀的若蟲。若蟲掉落地面,鑽進地底,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大約熬過七年,要到羽化前一天的夜晚,才鑽出地面在附近植物莖幹或草叢間脫殼而出,羽化為蟬。牠的一生,大半時間都是在充滿危機、陰暗潮濕的土壤中度過,必須辛苦的躲過蟬菌、螞蟻、食蟲性動物等天敵的威脅,而飛上枝頭,在陽光下歡唱的日子卻非常短暫。
據說,北美洲有一種叫「十七年蟬」,幼蟲在地底下整整生活十七年以後,才會爬出地面羽化,然後交配、產卵,接著就死亡了。
每年夏天,我聽見蟬鳴,就會想到我的母親,和我的命運。十七歲,對我來說,是嶄新人生的開始、還是命運的終結呢?

 


試算過大學入學考試的成績之後,我陷入極度的恐慌。按照補習班老師的預測,我應該可以考上T大,但不是我最想要的新聞系。如果選C大,我的分數絕對進得了新聞系。
無望的愛情、未知的前程,在我心中猛烈地拔河。
張威在T大,一年不見了,他好嗎?他念物理系,組了樂團「天空之城」。這些消息,我都是在TBBS站看到的。

 

高三這一年,每當讀書讀到壓力很大的時候,我就會一廂情願地上網去和張威做虛擬的約會。
在網路上,我遠遠地、遠遠地看著他。愛他,就是不驚擾他。
每次,在MSN上,看見他的帳號「Sky_city」登入,我就摒住呼吸,壓抑著任何一絲想問候他的念頭,連打兩個英文字說個「Hi」,都不允許。我會勸告自己:「他不稀罕妳。」「在他眼裡,妳根本就不夠出色。」「妳要加油啊,要跟他一樣,考上T大,到那時候,再讓他見識妳的美麗。」「醜小鴨,也會變天鵝的。」……然後,想像著他和別的女同學在MSN上,聊得歡天喜地的樣子,心酸地留下眼淚,國文課本畫重點的紅筆線段,還拓印了我想念的淚跡。
如果,我真的能夠進入T大,那麼我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張威,是他把我逼上這麼好的成績。
「請妳轉告她,請她好好念書,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這是他親口跟靜荷講的話。在他畢業典禮的時候,我請她幫我送了禮物給他。一只風箏,祝他鵬程萬里。
他回贈給我的,卻是只能飄在空中的友誼。對於渴望愛情的我來說,他給我的友誼像是「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我要的不是友誼,他給得過多了,成為我的恥辱。

 

我該填選T大的企管系嗎?那不是我的第一選擇,但我想跟張威在同一個校園裡。動機單純,只是雪恥。
暗戀表白被拒,是多麼難堪的一件事。更難堪的事,面對我最好的朋友,無力招架於她最擅長扭曲的人生觀——愛情不可靠、男人沒有一個好。
手機鈴響,是靜荷專屬的音樂。
「我算過分數了,根據補習班公布的預測,我們有機會一起上C大。看妳要念新聞系、還是廣告系。我成績比較差,但是,應該可以上東方語文系。」
我才知道,在心中拔河的,不只是「無望的愛情」和「未知的前程」,還有另一條繩索,也在兩端拉扯。一頭是張威,另一頭是靜荷。

 

對愛情的冒險,讓我鼓足勇氣,「我想試試T大企管系。」
「啊?之前怎麼沒聽說妳想讀企管,」她很驚訝、也很聰明,「該不會是為了張威吧?」

 

「妳說好不好?」
「真服了妳,對他還不死心。」

 

「也許,一年之後,他的想法改變了。」
「一年之內,他應該也有女朋友了吧?妳會想要跟他連絡看看嗎?」靜荷的語氣裡,有很多的試探。

 

「我不敢。」死到臨頭,我又退縮,「妳幫我跟他約,好不好?說我們想請教他,有關選填科系的事情。」
「這……妳讓我想想。」她很少這麼不乾脆,「咦,我的電話有插播,應該是Kenny找我,bye!」

 

我心中的繩索,被她的舉動狠狠地扯了一下——不知道是誰比較重色輕友?

 

幾天之後,Kenny約我們到體育學院去游泳。
才見面,靜荷立刻送上她親手做的提拉米蘇,這回是成功的作品。
Kenny
問:「妳們知道提拉米蘇蛋糕的由來嗎?」
我們搖搖頭。他開始說故事。傳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義大利有一個年輕男子要從軍出征了。可是家裡已經幾乎什麼吃的都沒有了,妻子靈機一動,把家裡所有能吃的餅乾、麵包、咖啡、美酒,全都做進了一個糕點裡,就是提拉米蘇。
「每當我吃到提拉米蘇,就會想起這個故事,想起這個義大利男人出征的心情,惦念中心所愛的人。」他說這段話時,語氣很溫柔。
情話,果然動人。靜荷的眼底,盡是陶醉。

 

品嚐蛋糕時,我順便請教他選填志願的事情。他在這裡讀完小學就到美國去了,對這種大學入學考試的方式,完全不熟悉。倒是很熱心地提供他的看法。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該為了別人而活。」他說得很篤定。
「你從來沒有為別人而活過嗎?」我看著靜荷,問著Kenny
他搖搖頭,「沒有,但現在開始,我不知道會不會為自己所愛的人而活。」我看出他眼睛的餘光飄向靜荷,但她的眼睛逃掉了,轉到別的方向。
換好泳衣,我跳進游泳池裡,讓他們去解決未完的愛情。而我的游泳課,才進入自由式的單手滑水項目,Kenny說我的個性比較適合局部訓練,「踢腿」「划手」「換氣」等到熟悉所有的動作,再組合起來。游泳時,我想起他對我的提醒:「妳太容易記住細節,反而放不開。」他對我的個性,一語道中。我沒有生氣,反而覺得貼心。

 

剛開始來這裡的時候,覺得這個游泳池浩瀚得像汪洋,熟悉了之後,發現它感覺變小了。會不會,這也是愛情的宿命?當我還沒有來得及愛上對方,看對方眼神的時候,都感覺深邃得像汪洋,等到彼此熟悉了對方,然後相濡以沫地生活,就開始憎惡對方的淺薄。
如果愛情的道理果真若此,很多人可能會像我這樣,寧願陷入暗戀的迷惑,也不要進展太快以至於彼此迅速產生嫌惡。

 

陷在暗戀痛苦的水深火熱裡,唯一的犒賞就是在心裡擁有了對方永遠的深邃。


                            未完,續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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