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 の 冥想

　第七章　我甜美的孩子啊《二》

另一張臉，是Kenny，自從他回去美國，我就很想念他。因為時差的關係，能在MSN線上聊天的機會並不多。巧合的是，他竟然因緣巧遇認識了方恕仁的兒子，方傑。他們都在UCLA就讀，不同科系、不同年級，卻因為要幫我打探媽媽的消息，而經常湊在一起。

影像完全模糊的媽媽，也來湊熱鬧。當初因為我屢次被張威拒絕，感覺人生乏味，相當孤單，而興起尋找她的念頭，沒想到牽一髮而動全身，讓這麼多人為我奔波。儘管，被張威拒絕，只是一場烏龍；但是，也不代表我們就可以這樣發展下去。

而媽媽，妳到底在哪裡？茫茫天涯，妳是否聽見我的呼喊？

我看著床頭的史奴比鬧鐘，分針和時針競走，有時快、有時慢。閉著眼睛，輾轉反側。每張開眼睛，要不是分針沒什麼動靜，就是時針已經轉一圈。我很確定自己沒有入睡，整個腦袋像一座操場，隨時都有不同的人跑來跑去。很累、但睡不著，這種感覺非常痛苦。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黎明。史奴比鬧鐘指著，凌晨五。我帶著MP3隨身聽、換穿運動服裝出去，沿著學校旁邊的河堤慢跑。

曙光乍現，我的人生有了新的轉機。

耳邊流洩的音樂，是Guns N' Roses（槍與玫瑰合唱團）的歌，「Sweet Child O' Mine」（我甜美的孩子啊）：

She's got a smile that it seems to me
【她彷彿是在對我微笑】
Reminds me of childhood memories
【勾起了我的童年回憶】
Where everything was as fresh as the bright blue sky
【那段時光，如同明亮的藍天】
Now and then when I see her face
【從此以後每次我見到她】
She takes me away to that special place
【彷彿被帶到另一個特別的地方】
And if I stared too long
【如果我凝視得太久】
I'd probably break down and cry

【必定會崩潰而哭泣】
 

Sweet child o' mine
【我甜美的孩子啊】
Sweet love of mine

【我甜蜜的愛情啊】

She's got eyes of the bluest skies
【她的雙眼有如最藍的天空一般】
As if they thought of rain
【充滿淚水時】
I hate to look into those eyes
【我不忍凝望】
And see an ounce of pain
【因為那讓我痛苦】
Her hair reminds me of a warm safe place
【她的頭髮讓我想起一個溫暖而安全的地方】
Where as a child I'd hide and pray
【在我的孩提時代，常躲藏在裡面祈禱】
for the thunder and the rain to quietly pass me by

【祈禱能平安的躲過雷電和暴雨】

Sweet child o' mine
【我甜美的孩子啊】
Sweet love of mine

【我甜蜜的愛情啊】

Where do we go
【我們該何去何從】
Where do we go now
【我們該何去何從】
Where do we go
【我們該何去何從】
Sweet child o' mine

【我甜美的孩子啊】
 

高中的時候，我曾被前奏的吉他聲震懾，如今漸漸聽出歌曲的意味。

跑著、跑著。流著汗、也流著淚。我好像變得不那麼恨靜荷了，我只想要找到一個原諒她的理由，然後請她祝福我和張威，會幸福長久。

中午，我見到靜荷。在心中排演很久的爆烈場面，卻沒有照著預定的劇本走。

「我好像懷孕了。MC沒有來。」她說。

「怎麼會？」我還來不及為了張威的事情對她發飆，她已經為了棘手的問題而在我面前應聲倒下，「是Kenny？」
「我跟他根本沒有做過。」

「是『催情吉他手』？」我猜測。

「如果我知道是誰就好辦了。」

「妳確定嗎？會不會只是比較遲來幾天？」

「我也不知道，再等兩個星期看看，也許是吃減肥藥的關係。」她滿臉愁容，「妳急著Call我，有什麼事嗎？」

「我……」我真恨自己，竟然這麼軟弱，沒有想像中的潑辣，還吞吞吐吐，「我昨晚見到張威了，而且跟他一起吃了宵夜。」

沉默一會兒，她的表情從憂愁變得冷漠。

「妳怪我？」

「我不怪妳，我怪自己。」完全脫稿，本來我以為我會對她破口大罵，但沒有，我完整地說出了潛意識裡真正的心聲，「是我自己不夠有勇氣、不夠有自信，才會任憑自己對他的愛戀，不敢攤在陽光下，只能躲在自己心裡最陰暗的角落。」

「可兒，別這麼說……」

「從小我就覺得自己不夠好，媽媽才會離我而去。認識妳以後，我更覺得自己不夠好。就像妳所說的，我是個欠缺開發的女孩，在男女交往這件事上面，跟鄉巴佬沒什麼兩樣。」

「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妳。」她緊緊抱住我，兩個人四行淚。

「暗戀，就是自卑心理的反應。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也不值得對方愛，才會將自己的愛慕偷偷隱藏。然後，自尊心被踐踏，一切事實都被蒙在鼓裡。」

「妳怪我，妳怪我。妳不要怪自己，這都是我的錯！」這樣的局面，對靜荷來說，是雪上加霜。

「不要這樣，我不要妳這樣。」她痛哭的時候，我竟擔心起她身體裡的胚胎。

「我怕妳受傷，我怕妳受騙，我不要妳陷在愛情裡面。所以，才故意不肯幫妳轉達對張威的愛慕。」她愈哭愈傷心，「因為……因為我碰到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麼說，妳真的是為了我……」我恍然大悟。

「不，妳也不要把我想像得那麼好，我是為了自己，我不想失去這份友誼。」

「妳真傻，就算我開始談戀愛，也不會放棄友誼啊。」

「不是這個意思。我不要看見妳在愛情裡受苦，寧願妳在暗戀裡煎熬。我以為一切僅止於在想像之中，就會很安全、很美好，即使妳偶爾心情不好，只要找我發發牢騷就沒事。我不要張威靠近妳，我不要！」

漸漸地，她停止了哭泣，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堆她不能讓張威靠近我的理由，咬字愈來愈清楚，而我卻愈聽愈迷糊。她重複說著：「我不要張威靠近妳，我不能坐視他傷害妳，我不要！」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表達什麼，但可以感受那份好意。只不過，這份好意，差點葬送了我的愛情、毀滅了我的自信。
當彼此的情緒都比較穩定，換我勸她，「讓我陪妳去檢查，好不好？」

「暫時不要吧！藥局好像有賣驗孕的試劑，我先買一份，自己檢查一下。」

「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玩意兒，準確嗎？」

「事情到這個地步了，只能先試試看。」她灰心地說。

「我先幫妳試？」

「妳？妳又沒有懷孕的跡象，幹嘛要試？」

「就是沒有，才要試試看它準不準，如果我明明沒有懷孕，它是出來有懷孕，就是不準呀！」我認真地說，只是想讓她知道，不論世界發生多麼糟的事情，我都會願意陪她，和她一起承受。

「妳是太過於天才；還是故意耍寶啊！」

兩個女孩，破涕為笑。
我不恨她了嗎？我不知道，也許我的心裡比恨更多的，是愛吧！我要開始學習在真實的人生裡去愛、去付出，用我本來的面目、用我自己的方法，不再閃躲。

兩個星期之後，正當愛苗開始在我的心裡滋長，Kenny從美國傳來了好消息。週六的午夜，我們約好了用MSN溝通。他的網路ID很有趣，叫做「肯定就是你」，我也順著改成五字訣「來一瓶紅酒」。

肯定就是你　說：我打聽到雷安芝的消息了:-)
來一瓶紅酒　說：真的，可以聯絡上她ㄇ
肯定就是你　說：暫時還沒有辦法，聽說她現在人在阿拉斯加
來一瓶紅酒　說：不是在洛杉磯ㄛ
肯定就是你　說：對ㄚ，但不要失望，我們會想辦法找她
來一瓶紅酒　說：拜託你了，一有消息要立刻告訴我
肯定就是你　說：當然，我們已經佈下天羅地網找她
來一瓶紅酒　說：謝ㄌ
肯定就是你　說：聽靜荷說妳跟張威開始交往了
來一瓶紅酒　說：並沒有，只是常常和他的樂團混在一起
肯定就是你　說：我看過天空之城的網站，音樂很屌
來一瓶紅酒　說：是ㄚ，我也覺得
肯定就是你　說：不是那個鼓手也很哈妳
來一瓶紅酒　說：消息傳ㄉ真快，別道聽塗說
肯定就是你　說：該不會劈腿吧
來一瓶紅酒　說：絕不
肯定就是你　說：方傑說，他老爸要請你們幫忙辦活動
來一瓶紅酒　說：其實是董森森幕後策劃的
肯定就是你　說：我聽說了，週刊爆料之後，她不方便出面
來一瓶紅酒　說：ㄣ，執行的工作就交給我
肯定就是你　說：打算怎麼做
來一瓶紅酒　說：找天空之城開演唱會
肯定就是你　說：內舉不避親ㄛ
來一瓶紅酒　說：你的中文不錯ㄟ
肯定就是你　說：靜荷也會幫忙吧，她最近怪怪的
來一瓶紅酒　說：你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肯定就是你　說：發生什麼事
來一瓶紅酒　說：前幾天，她身體不舒服
肯定就是你　說：怎麼了
來一瓶紅酒　說：沒事，女孩子的小毛病
肯定就是你　說：怎麼沒有提早告訴我
來一瓶紅酒　說：是很小的毛病
肯定就是你　說：那就好，沒事ㄌ
來一瓶紅酒　說：嗯886
肯定就是你　說：886

我沒敢跟他說前天陪靜荷去墮胎的事，她的身心都受到很大的傷害，我不能再落井下石了。幾天之後，Kenny又上線了，那時，我正準備要就寢。

來一瓶紅酒　說：你好，有進一步消息ㄇ
肯定就是你　說：還沒有，妳們聖誕節可以來美國ㄇ
來一瓶紅酒　說：為什麼？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肯定就是你　說：我想邀妳們來玩
來一瓶紅酒　說：可能正要準備期末考
肯定就是你　說：妳問靜荷看看
來一瓶紅酒　說：雖然很意外，但我很期待
肯定就是你　說：希望那時候，妳能見到妳的母親
來一瓶紅酒　說：有什麼消息ㄇ，你是不是瞞我
肯定就是你　說：真的沒有，但我天天為妳禱告
來一瓶紅酒　說：謝謝，有消息ㄉ話，儘快通知我
肯定就是你　說：知道了，886
來一瓶紅酒　說：881

下線之後，我靜靜地一個人在電腦前獨坐許久。睡意全消，腦中有嗎啡正在快速分泌，未來雖不可預知，但有許多清楚的畫面翻飛，如同Guns N' Roses演唱的節奏。

初秋的靜夜裡，我聽見心中轟然巨響的鼓聲，催促著我向前走。

　　　　　　　　　　　　　　　　　　　　　　　　　　　　未完，續下集‧‧‧